十四、节场：
晓去龙华三半两 归时香烬满炉装
九叩默祷万事愿 则灵无处不庙堂
秋分。
庙会在七点半开始，许多人都在七点前后就来了，庙园早就布置好了，挂上了红色的灯笼，光线全是长波，红橙的颜色渲染了整个庙园，或许是喜庆的意味，又或许是传统的象征。同是橘红色，在不同人的眼里就是不同的意蕴，年轻人看着在灯光像朝霞，年迈者感觉这火光如夕阳。
据说这个庙所供奉的神喜欢给人做媒，来凑热闹的人大半是恋人（可能有LGBT）。女的的偎依在男的胸前，男的轻搂着女的腰间，这是盛放着的亲热；阿公扶着阿婆，阿婆搀着阿公，手边还提着一柱香，这是将枯萎的连理；夫妇两人挽着手的，拖着小孩的，这是比翼齐飞的鸟儿；当然少不了一类手牵着手，或者两指相勾，或者十指紧扣，这就是社会主流者不容的不同程度羞涩的青果。除此之外，还有并肩走着的若棃和唐宇了。
半小时后依然大门紧闭，显然是因为工作人员还在沏饭后茶，悠哉悠哉地等待消化。门未开而走鬼先至。先进的推一辆车，落后的铺一块布，有卖衣物玩具玫瑰花、冰糖葫芦烤地瓜，市场经济用基础性的调控为人民带来的是突如其来的繁荣感，只要想得出，没有卖不出。少不了街头艺人，江湖骗子，还有所谓的“街头行乞者”。
唐宇用两块钱向踩棉花糖的讨了两团白花花的糖丝，他也知道若棃喜欢甜的。但若棃不怎么愉快，担心别人把唐宇和她看成是一对的，她觉得这样对不起西兰花。
唐宇也不想高兴了，陪着若棃面无表情。
归葙拖着唐雨走来这边，热情的招呼不可避免。
有首歌好像是这样唱的，“世界真细小小小，小得真奇妙妙妙”。这句对偶句适宜在巧遇的时候唱。
“这小若棃的男朋友吗？”归葙问。
“才不是。”若棃嘟起嘴。
唐宇也不说什么，只是微笑着静默站在若棃身后。
“小雨和归葙……”若棃疑惑
“小雨她要我叫我当你哥哥，还说不准让你知道我们交往，要装作不认识……嗯，他怕你伤心。”归葙一说完就被踹了一脚。
“别乱说！”唐雨一踹完就说了一句。
“小雨真温柔。不过若棃可是非常非常的坚强哦，才不会伤心呢！”
……
“他是西兰花？”
“不是，西兰花来不了了呢。”唐宇找机会插嘴。
“哦，那你是？”唐雨好奇。
“我叫唐宇，李唐的唐，宇宙的宇。”
“他叫归葙，归有光的归，草字头一个相片的相。我呢，也叫唐雨，不过是雨水的雨，真没想到我们的名字同音呢！”
“哎？真的，唐宇唐雨，真神奇！”若棃像一只活泼的蹦跳着的小鹿。
“那为什么要和唐宇一起来，这样西兰花会不高兴吧？”唐雨再一次好奇。
“西兰花让我陪小若棃来，他担心若棃的安全……另外不是说要情侣才能进去玩的吗？”唐宇解释得很认真，一丝不苟的像在解政治题，也像在公务员面试，“小若棃想来，我就装男朋友。”
“哪有这样的规定的啊？只是有些活动只为情侣设计的罢了。”归葙也清楚地解释。
“是这样的吗？那唐宇你快回去吧！”若棃的话如利剑无情地洞穿唐宇的心。
“其实有个男生陪着真的安全些，毕竟像若棃这种不谙世事的小女生很容易被坏人吃掉的哦。也许西兰花就是这样的人……”小雨在开玩笑。
“不会的，西兰花不会是这样的人……一定不是……”若棃却很认真。
当然不是，西兰花根本就不算人。
“那我们四个一起去吧！”归葙提议。
门开了。
“好多人啊！”人太多了就不好了。
人潮像水流一样涌入门口，像争当先手更像是趋之若鹜地抢占有利位置。这种情况下，大家习以为常地捂着自己的口袋，将背包反过来抱在怀里，像保护一个脆弱的如同急病中的婴儿。
里面乌烟瘴气，弥漫着烤肉的烟味是大陆走鬼的典型代表。有许多不合法的偷税者，放假的城管也懒得去砸他们的摊子，在活动期间非法贩卖暂时合法。喧嚣的叫卖声使得这晚的活动较之庙会，更近乎于夜市了。
显然，恋人们不是很满意这样的“庙会”，没有成双成对的东西能够吸引他们，也没有宗教气息，有的只是令人头昏脑胀的浮华。
“太无聊了吧，这里。”唐雨想走了，拖着归葙的手准备掉头，“我们回去吧！”
归葙也同意。
“我也一起！”若棃早就呆不下去了。
“嗯……继续走下去有座山，山里面有座庙哦，不过那里没什么人去呢，还没有人去开发。据说那里一个姻缘神——不知道真的假的……”唐宇像导游一样做介绍，“不过不想去的话就回家吧，不过我家也在山上……我也陪你们一起回去。”
唐宇稍稍望了一眼若棃，若棃并不理睬，只是低声说，“我们回去吧！”
“嗯。”唐宇也不多说，自觉听话地和若棃保持一段距离。
“唐宇，你刚才说的庙……能告诉我怎么去吗？”唐雨问唐宇。
“好，你们自己去吧，我送若棃回家。”唐宇告诉了他们路径。
“小雨，你不和我一起吗？你不要我了吗？是不是讨厌我了？”若棃似乎有着职业水平的可爱能力。
“没关系啦，有小正太陪着不会无聊的啦~”唐雨一边笑着说，一边与归葙十指紧扣。
“重色轻友。”若棃对这种重色轻小朋友的行为颇是痛恨。
“若棃，我们回去吧！”唐宇微笑。
“谁说我要回去的，贱人！要回你自己回个够。”若棃看也不看唐宇一眼。
“那我来带路吧！”唐宇又说。
“谢谢。”归葙微笑着说出两人份的感谢。
“你个家伙，死贱人！还不快点带路，如果那个地方不好玩的话，我……我就以后都不准你陪我了！”
“那里本来就没什么好玩的。”唐宇故意惹若棃生气。
“你……你……你这是在欺负我吗？你以为我……我……我会……”若棃生气得涨红了脸，语无伦次。小公主发脾气，唐宇也知道若棃的心情变好了，不自觉地感到开心了。
小公主们发脾气，是因为有兴致，而她们不开心的时候，总是一言不发，默默地在心中掉眼泪的。
穿过那让人头昏脑胀的“庙会”，就是一座新造的仿古建筑，人们在这里上香，烟雾缭绕，好像要遮住本来就寥寥无几的星光。
所谓的“庙会”，就是政府打着文化的旗号招商引资的“文化节”。
正要绕过这座“庙”，一个提着拐杖，瘦骨嶙峋却道骨仙风的老爷爷喊住他们：“小家伙，你们是来庙会的吧！”
“你怎么知道的？”大家都很惊讶，为什么他会知道我们来干什么的呢？
“我掐指一算，就什么都看到了。”老人慈眉善目，微笑着说。
“看到了？”
“这是通感，天人与我合一，万物与我并存。”老人好像很专业。
“通感不是一种修辞手法吗？一种特殊的比喻。”与引用了道家思想的那句光彩夺目的话相比，上课认真听讲的归葙所说的这句话显得暗淡无比。
唐宇和若棃一言不发。
“我还算得出你们是来问姻缘的，我来帮你们算算吧。我做了几十年的道士了，很准的呢！这位可爱的小姑娘，你啊……”
“我？”若棃惊讶这位老前辈为什么会指着自己。
“嗯，你身边跟着一只鬼，可要小心啦！”老叟自信得很，让人看着觉得可信得很。
“鬼？他在我旁边？”若棃觉得是西兰花。
“当然在。偷偷地跟着你。”这样的对白好像在和哪位道士说话时听过。
“他在哪？”若棃有一点生气了，感觉小西兰花欺骗了她。
“那当然看不见，我可是有阴阳神眼，为了解救苍生，愿做指路明灯。那只鬼血盆大口！眼睛冒着血气，舌头拉得长长的拖到了地上，有七手八脚，一定是在十八层地狱里逃上来的……”老道士口里喷出口水，像悬挂着一条河。
“我们走吧，骗人的。”唐宇和若棃难得的默契领着他们异口同声地说道。有突然发现有人的看法和自己一模一样，扭过头相视一眼，羞红着脸转过身背向老人，正欲离开。两人动作饰始终保持同步。
“别走，不用怕，我会帮你驱鬼的！”老伯伯着急了。
“不必了，我们不怕鬼。”归葙也拖着唐雨要走了。
“你们算了命还是要给钱才行啊！”老头子发现自己凶狠过头了，咬咬牙，握握拳，忍耐一下，和声细语地说，“我为此已经折寿了呢！”
归葙不得不给钱打发他。
多好啊！多完善美妙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啊！让人民享受到了独特的服务。
唐宇想要把钱补给归葙，归葙以若棃哥哥的名义拒绝了。相持甚久，唐宇还是把钱收回来了。
跟着唐宇，来到山脚下，面前一条小路，这个庙园就在城郊交界，以此山为界，一边是喧嚣的城，一边是高级的郊。山上满是草木，郁郁葱葱、苍苍翠翠，只有一条小路铺上了大理石，像中分发型的那条线。
渐渐远离庙园，路也渐渐难走了，但空气更清新，声音更寂静了。
“这里好恐怖呢！”小若棃忍住心惊，脸上一点也看不出慌张的神色。
“早晨这里很舒服呢！而且这里日出日落很漂亮。”
不时传来夜行者“咕咕咕”的叫嚷，那像是大自然的鼾声，可爱而吓人。突然传来一两声奇怪的声音，似是强忍痛苦的呜咽，又像是突然放松的呻吟。
“这是什么声音？有人吗？”唐雨提问。
归葙不说话，红着脸，显然他知道了什么，只是比一般的中学生更绅士一些。
“其实，这里夜晚会有些人做一些坏事，比如吸毒，还有，男生和女生的……那个……”
唐雨松开原来紧扣着的归葙的手，红着脸，低着头，不说话。
归葙、唐雨红彤彤的发热的脸在昏暗的树丛下没那么明显。
对比之下，唐宇则见怪不怪。
“哪个？”小若棃天真无邪。
“就是……那个……不，没什么，嗯……没什么。”唐宇不知道是不是在吊人胃口。
“你快说！我好奇了！你这是在引诱我的好奇心吗？不说我可要生气了咯！”
唐宇最喜欢若棃的这种语气，但这种情况下真不知道如何面对。
“若棃，这东西你不懂的话，就没必要懂了。知道的话也就不可爱了。”唐雨代唐宇回答。
“我偏要听！小雨，你也和那个坏人一起瞒着我吗？”
“不要玩了啦，小心这里会有吸毒留下的废弃的针头呢！会有艾滋病的呢！”唐宇要扯开话题，说了句吓死人的话。
“唐宇，你快告诉我！”若棃不上当。
“好啦！我跟你讲过个故事，好吗？之前这里有很多蛇哦……”
“我不听，不听，被蛇咬死就算了——哎呀！好痛……就像被针扎了一下似的，呜呜呜，我的脚啊……”若棃弯下腰抱着脚踝。
“没事吧？”归葙蹲下来问若棃。
“不会是踩到针头或被蛇咬了吧？让我看看……”唐宇变出一个手电筒。
“这里那么黑，刚刚怎么不早点拿电筒出来啊？”小雨似乎不关注若棃的死活。
“我怕……我要死掉了吧……”若棃用力按住脚踝上面，声音像是快要哭出来了。
“不怕，有我在呢！不会的……”唐宇后悔把心爱的女生带到这里来……
“我会死的，我还想知道刚刚你们说的是什么……能在临死前……告诉我吗？就当是满足我最后一个愿望吧……”若棃奄奄一息了。
看到唐宇这么紧张，唐雨不忍心了，连忙说：“不要担心，若棃一定是开玩笑的，他骗不了我~”
“小雨，你真不够朋友。不来安慰我就算了，还要……我本来像哄他们告诉我‘那个’是什么呢……”若棃坦露计划。
“我才不会上当呢！”唐宇不想承认被愚乐了。
大家继续往前走。
“‘那个’其实到底是什么啊。”喧嚣的庙会声早已听不见了，没有人烟的地方自然没有灯光，月亮就更明亮了。同时可以观察到，路边的人造垃圾与海拔呈立体垂直渐变。
“没什么，我们不要说这个了……”
路愈来愈狭窄，愈来愈崎岖，一个男生搀着一个女生，另一个女生被另一个男生扶着。石板愈来愈少，最后甚至没有了，显然没路的地方很少人去。
“那么，唐宇，你玩过吗？”若棃向唐宇提问，两人关系和睦，吵架少了。
“当然没有，绝对没有！嗯，我可是很……纯洁的啊！绝对不会对不起你的！”
“你说什么啊？”若棃疑惑地望着令人疑惑的唐宇。
“我只想和若棃你做，啊……嗯，绝对不会和其他人……”
除了若棃唐宇两个人外的两个人像在看着除了地球人外的人一样看着唐宇。
唐雨警告说：“你别乱来，你要是敢对若棃……的话，我就不会放过你！”
“其实男孩子都想的喜欢的女孩子……归葙，你也是这样吧？”唐宇辩解。
“你们在说些什么呢？”若棃生气了，三个知道内情的人不理会她一个什么也不知道的人的感受。
“啊，对啦，转过这个弯就到了哦！”唐宇习惯性地转移话题。
“你又想岔开话题对吧？”若棃习惯性地发脾气。
“我来预先介绍一下吧，这个庙有两家，一家明朝建起的实体店，一家是真身。据说真正的庙只有心灵纯净无暇的人才能看得见。这个庙的名字叫做“未名井”，供奉着一个法力强大的神——井神。因为井神的保护，许多开发计划都被搁置或废止了，甚至文物局都不知道有一座明朝古庙在山上。
“传言井神本是人，南宋期间中了进士，衣锦还乡时发现自己的恋人与另一个男人相爱，怒火中烧，便将那男子推到这口井里。女子闻讯，纵身殉情赴黄泉。井神懊悔极了，向官府自首。但似乎全世界都忘记了这两个人，似乎是天神原谅了他一样。
“他寝食难安，罢官归田园。一日梦遇周公，被告知成仙了。井神以一己之力在井边起了个庙，具体位置在民国之后就没人知道了。而据说就是在这片小小的紫荆林里面。所以我不能保证能看到真正的“未名井”，不过明朝修建的那座我就知道在哪……”
唐宇说得出神，若棃听得入神，旁边还有听众两人。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啊？”
“我家就在附近。”
“山上？”
“就是那座实体的井神庙。”
“你是人还是鬼啊？”
“当然是人啦！”
突然传来一声狼嚎，若棃吓得紧紧抓住唐宇的手，“是……狼吗？会不会……会不会吃掉我的啊？西兰花，西兰花你会保护我的吧？我怕……”若棃对着唐宇喊西兰花。
唐宇见到若棃这样惊骇的神色，心里一颤，心脏像要溶解掉了一样，像有某种荷尔蒙随血液扩散到全身。女孩子这种样子，太可爱，太令人怜惜了。
“不怕，南方哪有什么狼啊？听说在真庙里养了一只狼呢！还有一只小狐狸，很可爱呢！”
归葙和唐雨什么也没说。
这时是北京时间八点十五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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